觀月樓

譯自 Practical Training In Thought

很多人以為人智學(註)是一種非常不務實，與日常生活毫無關聯的東西；那些人之所以如此看待人智學，是因為他們看事情只看淺薄的表相。事實上，人智學運動所關注的，是如何成為人類實際日常生活與生命中的嚮導。我們必須學會在每一個當下，把人智學轉化為務實的判斷和感覺(feeling)，並進而讓我們有自信地面對生命、在現實世界中找到自己的立足點。(註：人智學是由德國人魯道夫·史代納所創立的一派哲學，他認為人智學是一種靈性科學，可以扭轉這個世界過度朝向唯物主義發展；基於人智學的理念已經發展出許多實際的應用，包括體制外教育的華德福教育、人智學醫學、有機農業當中的生機互動農業以及藝術當中的優律思美和人智學建築。)

有不少自認務實的人，總以為自己的思維、行動，無一不務實，但你若稍為仔細探究，就會發現那些人所謂的「務實思考」，只不過是一種因循傳統的慣性反應，根本算不上思考；當你全然客觀去觀察號稱務實的人的思維，並研究被一般人稱為「務實」的思維，你就會發現，那些思維當中，「務實」的成分少之又少。一般人所謂的「務實」思維，只是被公眾奉為準則的權威人士想法罷了；而被一般人認為「不務實」的思維，則是因為這種思維和權威人士的思維不同，如是而已。也可以說，當一個人被大眾判定為不務實，通常只是因為他的思想與不符合傳統習慣。

通常，每當有真正務實的東西問世時，那個東西都不是所謂的「務實」人士所發明。舉例而言，郵票這種東西，想當然耳，應該是由務實的郵政人士所發明，是吧？其實不然！在上一個世紀初期，人們想寄一封信，既麻煩又耗時，是了不起的大事，必須歷盡千辛萬苦，不但要跑到郵局去寄信，還要做各式各樣的登記。總之，寄一封信之前，要先完成一堆的手續。那種情況持續六十多年之後，才有今天我們所熟悉的統一郵資費率產生。而簡化郵政的郵票，卻並非務實的郵政人士所發明，而是一位與郵政完全不相關的人士所發明。發明郵票的人，是英國人，羅蘭希爾。

當郵票剛剛問世的時候，英國郵政首長在國會說：我們完全不認為這個措施，會像那位不務實的人（指發明郵票的人）所想像的，使郵政業務會激增；即使到時候郵務量真的激增，倫敦郵政總局的規模也不足以消化增加的業務量。

這位非常務實的郵政長官，永遠不會明白的是，應該擴建郵局，以便容納日後增加的郵務量，而非限制郵務量，去牽就不夠大的郵局建築。還好，儘管被郵政長官疵嗤之以鼻，但那件使得「不務實」的小老百姓，必須去和務實的權威當局抗爭的郵政改革，終究還是實現了。如今，在世界各地，寄信貼郵票，早已被視為理所當然。

與郵票類似的故事，也曾發生在鐵路運輸。1887年德國即將建築第一條鐵路時，Bavarian 醫藥學院之成員被詢及對此事的看法時，表示建造鐵路並非明智之舉，並且說如果大家要一定要建鐵路，那麼一定要在鐵道兩旁豎起高牆，以免過路人神經錯亂、腦震盪。

計劃建造茨坦到伯林的鐵路之前，德國郵政大臣Stengler說：我一天派兩輛郵遞馬車到波茨坦，這兩輛郵遞馬車尚且無法客滿；假如那些人決定要浪費錢，他們大可隨便把錢扔到窗外，實在不需要耗費精神去建造鐵路。

在現實生活中，那些自以為務實的人士，經常不是務實的故事的主角。什麼是原創思想？而什麼是傳統慣性思維？我們要有能力分辨清楚。在我開始探討主題之前，我要先分享一個我學生時代的經驗。以前我還是準學士的時候，曾經有一位年輕的同儕，眉飛色舞跑來找我，他說他要去找X教授(X教授當時在學校裏教機械結構)，因為他剛剛想到一個很棒的創意；他說：「我發現只要用少量的蒸汽能量，再把機器做簡單的調整，就能用一台機器去產生很大的工作能量。」

當時他迫不及待要去見X教授，因此並未詳細對我說明他的創意內容。結果他沒找到教授，只好折回來，並把他的想法解釋給我聽。我一聽便覺得他的創意是個沒完沒了、沒有結果動作。但是，誰敢保證絕對行不通呢？於是我繼續耐心傾聽。等他講完始末，我不得不對他說：「你的創意聽起來很棒，不過卻好像一個人站在火車廂裏面，用盡力氣推火車，妄想火車會因此啓動。這就是你這個創意的思考結構。」後來他自己也看到那個盲點，因此沒再去見X教授。

類似的實例很多，只不過並非所有的例子都這麼誇張。人們很容易把自己封閉在狹小的思維空間裏，閉門造車。你若曾仔細研究人性，就知道大部份人的思維模式，就是那樣。我們常常看到一些人站火車上，從裏面往外推，還自以為火車是被他們推動的。如果人類的思維，不要像「火車上的推手」那樣，那麼發生在我們生活中的很多事，將會完全改觀。

想要進行真正的思維鍛練，必須先有正確的態度，以及對思維的細膩感覺。如何才能對思維有細膩感覺呢？如果你以為，思維只不過是從人類大腦蹦出來的東西，那麼你對思維必然沒有細膩的感覺。任何人只要存有這種觀念，就不會有細膩的感覺，而且他所尋求的務實思維，也將離他越來越遠，他將無法有效掌控自己的思維活動。你若想獲得細膩的思維感覺，就先要對自己說：「如果我能產生關於某事物的思維，或經由思維而瞭解某件事物，那麼那件事物本身，必然已包含這個思維；換言之，那件事物，必定是根據這個思維，而被建構成形。」

我們可以用看待一隻手錶的態度，去看待現實世界中的各種現象。人類的身體構造，常被拿來和手錶互相比擬，但其中真正的重點，卻被人類忽略了。人類忽略了「製錶者」。卡榫和齒輪不會自動兜在一起，然後自動運轉，必然是先有了製錶者；是那位製錶者，把一隻錶製造出來，我們不能把製錶者給忘了。先有了思維運作，才有錶的產生。也可以說，之所以會有一個錶的呈現，是因為先有一些相關的思維產生。

對於自然界的各種現象，我們也應有同樣的認知。上述理論，用來說明人類創造的物件，比較容易被理解，但如果用來解說自然界的現象，就相對難以明瞭。事實上，自然現象，一樣也是精神活動的結果；自然現象的背後，就是有心靈的主體。因此，當一個人心裏想著某件已存在的事物時，他只是在重復運作已經投射在該事物裏面的思維。唯有確信「思維創造宇宙萬物」，你心靈裏的思維鍛煉才會開花結果。

最不務實的思維，總是肇因於否定宇宙當中，有心靈的層次，即使科學界也不例外。舉例而言，有一個科學理論，認為我們這個星球系統是這麼形成的：太初有一團星雲，這團星雲經過旋轉以後，聚在一起成為一個中心體，然後從這個中心體，又分裂出許多星球和星球的運行軌道，最後形成現在的天體系統。他們說，現在的天體系統，就是經由這種機械化運動，而形成。

上述論點犯了一個嚴重的思維謬誤，但是持此述論點的人，卻用一個相當聰明的方法，去對現代的學童灌輸那個錯誤思維。他們在各個學校示範一個精巧的小實驗：把一滴油滴進一杯水裏，再拿一根細桿子刺過那滴漂在水面上的油，並攪動它。隨著攪動，那滴油就從一大沱，分裂成很多小沱，然後逐漸形成小型天體。他們就是用這個實驗，讓小學生相信星際系統，就是經由這麼簡單的機械化運動而產生。連他們自己也相信的確如此。

只有不務實的思維，才會對這種實驗下如此的結論。把這種理論移植到整個碩大天體系統的人，忘了一件事，他忘了他自己（有些時候能夠忘記自己，也許是件很好的事）。他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自己讓那沱油旋轉。假如當時他不在場、沒去攪動那沱油，那沱油就不會分散成好幾個小沱。如果那個人覺察到這一點，再把這個想法應用到天體系統，那麼他的思維才算完整。

諸如此類的思維謬誤，卻在現代，特別是在號稱為「科學」的領域中，扮演著重大角色。此類現象之嚴重性，遠遠超出人們的認知。

假如我們想要讓自己的思維務實，我們就必須明白：外在世界先有了一種思維以後，我們才可能從其中把思維萃取出來，正如你只能從本來就有水的杯子倒出水。同理，你只能從本來就包含某種思維的現象中，把其中的思維取出來。由於外在世界是由思維構成，因此我們才能從外在世界取得思維。如果不是這樣，就沒有務實思維之存在。你若能對此論點深信不疑，你就可以輕易駕馭抽象層次的思維；如果你對「現象的背後是思維，生命的真象是根據思想而產生」有絕對的信心和信仰，表示你的心態已調整好，可以開始接受以真理為基礎的思維訓練。

現在，我們要開始來探討思維訓練。如果你已經認同「你的外在世界，是根據你的思維而呈現並運作」，你必然瞭解開發正確的思維，有多麼重要。如果一個人有辦法讓自己的思維以正確的方式發展，這個人必定有在遵行以下我們即將說明的規則，也必定瞭解以下規則，才是真正既務實又根本的原則。依據這個規則，持續訓練自己的思維，你的思維必定會變得務實，雖然也許無法立竿見影。當你依此規則持續自我訓練，你也必將體驗到其他全新的心靈感受。

你不妨先嚐試作這個練習：找一天，開始仔細觀察你所接觸的外在世界，例如天空的景象、傍晚夕陽西下，天空中的雲彩變化，然後把你所觀察到的現象，在心裏複製出清晰而精確的影象。你可以試著讓影象的細節，在你心裏保持一段時間，再試著把心裏的影象，儘可能完整地維持到第二天。到了第二天，再度觀察天空的景象和天氣，並再次在心裏描繪出完全相同的影象。

當你一次又一次，用這個方式在你心裏建構出與實際的天氣變化序完全想同的影像時，你會發現自己的思維逐漸變得聚焦而豐富。一個人的思維之所以不務實，是由於當他觀察外在世界的連續過程時，很容易遺漏掉確切的細節，而只在心裏留下模糊不清的畫面。想要增強思維，最基本且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在心裏建構和外在事件的所有連續過程一模一樣的影象，然後對自己說：「這件事，昨天是那個樣子，今天是這個樣子。」還有，我們還要把在現實世界裏分開的兩個畫面，一起帶進心裏，並使畫面儘可能的清晰而生動。

你不必立即為你所看到的現象結論，也不必根據你今天所觀察到的景象，去預測明天的天氣和天空的狀態。我們不要那樣做，那樣做只會中斷我們的思維。我們只要深信，現實世界的種種事物之間，有它們自己的關連，明天的情況會和今天的情況有關係。話說回來，雖然我們不去預測，但我們要去思維，要在心裏建構起儘可能清晰明確的影象。我們要把兩個影象並排放在心裏，並緩緩的從一張換成另一張。這是明確的思維法則，如果你想開發務實的思維，就必須遵循它。我們特別建議將此原則應用在我們尚未明瞭，以及尚未能融入其中並與之聯結的事物與現象。

進行這種思維練習的人必須要有信心，必須相信他尚未明瞭的現象（例如天氣），以及外在世界中互相聯結的各種現象，必在他自心之內互相有所聯結。做這種練習時，我們只在心中建立影象（觀想），而避免動腦思索。我們必須對自己說：「雖然我還不明白其中的關聯，但我將讓這些現象在我心裏滋長，如果我能自我克制，不做預測，它們必會在我的心靈起某種作用。」當你認真地把外在世界的現象，依照實際的順序，在心裏形成一模一樣的連續畫面，並且克制自己對它加以推測時，你的心性必將產生不可思議的轉變。

人類的體內有一個星芒體，星芒體上面，記錄著人類的思維與觀念，每當人類在作預測性的思維活動時，星芒體就會變成人類我執的奴隷。不過，有意識的思維活動，並非星芒體的唯一主宰，因為星芒體和整個外在天體，也有所關聯。如果我們不去做主觀思考，而只是將外在所發生的事件，在我們心裏建構出清晰而連續的畫面，那麼在我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宇宙的思維將會自動在我們的心靈運作，並烙印在我們的星芒體。如果我們能夠把外界每一件互有關聯的事件之畫面，呈現在自己心裏，並使其和自然界的景象變化一樣地，由一張悄然溶進下一張，經過一段時日以後，我們必將發現自己的思維已經變得相當靈活而有彈性。

未完。。。。

。。。。。。。。

翻譯：黃寧靜